岳陽樓記

【宋】范仲淹

題引

滕子京因為濫用公款「公使錢」而遭彈劾，外放至岳州。他謫守岳州後，用心吏治，政績卓著，做了幾件大事，不到一年時間，已做到「政通人和，百廢具興」，更待民生整頓好才重新修建岳陽樓。

岳陽樓落成後，滕子京便寫信給罷相後的范仲淹，邀請他為岳陽樓寫一篇紀念文。由於范仲淹與滕子京的境遇相似，於是撰文互相慰勉，規勸滕子京，同時抒發自己以天下為懷的抱負。

本文以「謫」字為主線，再引出「憂、樂」，表達高遠襟懷。

〈岳陽樓記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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📖 正文

顯示段旨

慶曆四年春，滕子京謫守

巴陵郡。越明年，政通人和，百廢具興。乃重修岳陽樓，增其舊制，刻唐賢、今人詩賦於其上；屬予作文以記之。

交代背景，說明寫作緣由，點出滕子京貶官後的政績。

予觀夫巴陵勝狀

，在洞庭一湖。銜遠山，吞長江，浩浩湯湯，橫無際涯；朝暉夕陰，氣象萬千。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，前人之述備矣。然則北通巫峽，南極瀟湘，遷客騷人，多會於此，覽物之情，得無異乎？

描寫洞庭湖美景，並以「覽物之情」開啟下文「雨悲」和「晴喜」。

若夫霪雨

霏霏，連月不開；陰風怒號，濁浪排空；日星隱耀，山岳潛形；商旅不行，檣傾楫摧；薄暮冥冥，虎嘯猿啼。登斯樓也，則有去國懷鄉，憂讒畏譏，滿目蕭然，感極而悲者矣。

寫遷客騷人因雨景而悲的心緒。

至若春和景明

，波瀾不驚，上下天光，一碧萬頃；沙鷗翔集，錦鱗游泳，岸芷汀蘭，郁郁青青。而或長煙一空，皓月千里，浮光躍金，靜影沉璧；漁歌互答，此樂何極！登斯樓也，則有心曠神怡，寵辱皆忘，把酒臨風，其喜洋洋者矣。

寫遷客騷人因晴景而喜的情懷。

嗟夫！予嘗求古仁人之心，或異二者之為

。何哉？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。居廟堂之高，則憂其民；處江湖之遠，則憂其君。是進亦憂，退亦憂，然則何時而樂耶？其必曰：「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」歟！噫！微斯人，吾誰與歸！

議論古仁人以天下為己任，「先憂後樂」的襟懷。

📝 語譯

　　慶曆四年的春天，滕子京貶謫到岳州做知州。到了第二年，政事通達，百姓和順，很多荒廢了的事務都興辦起來了。於是重新修建岳陽樓，擴展它舊有的規模，把唐代名家和當今名士的詩賦刻在樓上，囑咐我寫一篇文章記敘這件事。

　　我看巴陵郡最優美的景致，就在洞庭湖。它銜著遠遠的山巒，吞下奔注的長江，水勢又大又闊，寬廣得無際無邊。晨間的陽光，晚上的月色，氣象真是千變萬化。這就是岳陽樓所見到的壯麗景象，前人已經描述得十分詳盡了。那麼洞庭湖北面通向巫峽，南方直到瀟水和湘水，被貶謫的官員和吟詩作賦的名士，常常在這裡聚會，他們觀賞景物的心情，會不會有差別呢？

　　譬如說，在那陰雨連綿的日子，連月都沒有放晴；濕濕冷冷的風憤怒地號叫，渾濁的浪翻騰拍擊到天空；太陽和星星暗淡無光，群山亦隱沒不見；過路的客商停止了腳步，船的桅杆、槳楫被風雨吹打斷折；黃昏時暮色昏沉，聽到似乎是老虎的吼嘯和猿猴的悲啼。這時登上岳陽樓，就會想到遠離京城，思念家鄉，害怕被別人誹謗譏讒，舉目一片蕭條冷落的景象，感慨到極點，甚至悲從中來，十分哀傷。

　　至於到了和暖的春天，日光明麗，湖面一片平靜，水色和天光互相映襯，一片無邊無際的萬頃碧波；沙灘上的鷗鳥或者飛翔、或者棲息，鱗片閃著多種光彩的魚兒或者游在水面，或者泳在水中；岸邊的白芷和沙洲上的蘭花，十分茂盛。或者有時候漫天雲霧完全散去，皎潔的明月普照大地，湖面上跳耀著金色的光點，深深的水底停留著璧玉般的月影。漁船上飄來互相應答的歌聲，其樂無窮。這時登上岳陽樓，心情開朗，精神愉快，一切得失榮辱全不放在心上，拿著酒杯，迎著清風，心中充滿無限喜悅。

　　唉！我曾經探究過古代品德高尚的人的想法，跟上述兩種表現有所不同，為什麼呢？他們不會因為環境的順心而歡喜，也不會因為個人的失意而悲哀。他們處於政府高位時，就擔心自己遠離百姓，了解不到民間疾苦；他們處於偏遠的江湖，屏退在野時，又恐怕領袖高高在上，自己連進諫獻策也有心無力。這樣上進亦憂心，後退也憂心，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快樂呢？我想他們一定會說︰「在天下一般人還未知道要擔憂之前，他們已經有所擔憂，在天下一般人都快樂了之後，他們才享受到快樂。」唉！要是沒有這樣的人，我還可以跟誰在一起呢？

📜 字詞釋義

📜 字詞釋義

1. 謫守：謫，貶官。守：太守之簡稱。此處作動詞用，出任為太守也。太守，漢官制，秩二千石。隋朝廢郡太守，宋朝改稱知州。
2. 越：及也。
3. 具：同「俱」。
4. 屬：同「囑」，囑咐也。
5. 勝狀：勝，美也。狀，狀貌、形勢。勝狀，即指美景。
6. 浩浩湯湯：湯：水大貌。
7. 備：全也，詳盡也。
8. 巫峽：屬長江三峽，位四川巫山縣，於洞庭湖西北方向。
9. 瀟湘：瀟，瀟水。湘，湘水。於湖南境內，向北流入洞庭湖。
10. 遷客：遷，遷謫也。
11. 騷人：即是詩人，或指仕途失意之文人。
12. 霪雨霏霏：霪，同「淫」。過量也。霪雨，久雨也。
13. 霏霏：雨線細密貌。
14. 怒號：風聲激越貌。怒，強勁貌。號：呼嘯也。
15. 檣傾楫摧：意謂船隻翻覆沉沒。檣，船桅。楫，船槳。傾，側也。摧，毀也。
16. 冥冥：冥：昏暗貌。
17. 去國：離開京城。意謂遠謫也。去，離開也。國，指中國，即京師。
18. 蕭然：蕭條冷落。
19. 景明：景，日光也。景明，日光照耀。
20. 波瀾不驚：言湖面平靜無波。驚，起也。
21. 翔，飛翔。
22. 集，聚集、棲息。
23. 岸芷汀蘭：芷、蘭，香草也。汀，小洲也。
24. 郁郁青青：郁郁，文彩豐盛貌，引伸作色彩豐盛、香氣濃郁之意。青青，茂盛貌。
25. 長煙一空：長煙，空中水氣。空，消散也。空中水氣，頓時消散。
26. 浮光躍金：浮光，月光浮於水面之上。躍，跳動也。躍金，如金線般躍動。
27. 靜影沉璧：影，月影也。璧，白玉也。月光倒影如白玉之沉於湖中。
28. 心曠神怡：曠，開朗也。怡，悅樂也。
29. 寵辱：寵，得寵。辱，受辱。
30. 把酒臨風：把，持也。臨，對也。
31. 或異二者之為：或，或許。異，不同。二者之為，以己以物為悲喜者。
32. 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：此句互 文見義，意謂不以外界景物之悲喜以為悲喜，又不以一己際遇之悲喜以為悲喜。
33. 廟堂之高：廟堂，朝廷也。意謂高高在上之朝廷。
34. 江湖之遠：江湖，指隱居之所，意指遠離富貴。
35. 微斯人：微，無也。斯人，這個人，指「古仁人」，「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」者。
36. 吾誰與歸：即「吾與誰歸」。歸，效法、依歸。

📺 影片導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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氣象萬千．岳陽樓

🌈 課文賞析

感觀情境分析

	雨景	晴景
視覺	日星隱耀，山岳潛形	上下天光，一碧萬頃
聽覺	陰風怒號，虎嘯猿啼	沙鷗群鳴，漁歌互答
嗅覺	（冷風撲鼻，久雨霉濃）	岸芷汀蘭，郁郁青青
觸覺	（霪雨霏霏，溼黏難適）	（和風煦日，體舒氣爽）
情境	滿目蕭然，感極而悲	把酒臨風，其喜洋洋
意境	去國懷鄉，憂讒畏譏	心曠神怡，寵辱偕忘

📚 延伸閱讀

【唐】杜甫〈登岳陽樓〉

昔聞洞庭水，今上岳陽樓。

吳楚東南坼，乾坤日夜浮。

親朋無一字，老病有孤舟。

戎馬關山北，憑軒涕泗流。

【唐】孟浩然〈望洞庭湖贈張丞相〉

八月湖水平，涵虛混太清。

氣蒸雲夢澤，波撼岳陽城。

欲濟無舟楫，端居恥聖明。

坐觀垂釣者，徒有羨魚情。

學習資源

• 《岳陽樓記》賞析
• 〈岳陽樓記〉補充重點